保民而王 实施仁政——读孟子《齐桓晋文之事》有感
保民而王 实施仁政——读孟子《齐桓晋文之事》有感
孟子是战国时期著名的思想家、政治家、教育家。作为思想家,孟子是儒家重要代表人物,孔子学说的继承者,被称为“亚圣”。作为政治家,孟子提出了王道思想和仁政学说,形成了比较完整的儒家政治思想体系。作为教育家,孟子认为“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”是“君子三乐”之一,他30岁左右就收徒讲学;44岁开始周游列国,宣传他的政治主张;晚年回到家乡,仍然收徒讲学并著书立说。《史记》记载,孟子晚年“序《诗》《书》,述仲尼之意,作《孟子》七篇”。《孟子》二百六十章,约三万五千字,记录了孟子的治国思想和政治观点,记录了孟子与其他诸子思想的争辩、对弟子的教诲和游说诸侯的内容。《齐桓晋文之事》出自《梁惠王上》篇,是孟子文章的代表作,不仅集中反映了孟子“保民而王”的仁政学说,而且充分体现了孟子文章的雄辩特色,这就是气势充沛、感情强烈,明快畅达、跌宕多姿,富有鼓动性和感染力。
《齐桓晋文之事》记录了孟子与齐宣王的一次谈话。齐国在宣王之父威王时,曾经两次打败魏军,宣王时又破燕国的国都,雄踞东方,威震诸侯。这时的齐宣王踌躇满志,怀有以战称霸、君临天下之愿景。当孟子来到齐国,他就要孟子支持和帮助他追求霸业,而孟子则利用这一机会,比较完整地阐述了行仁政而王天下的道理。清人曾国藩评价《齐桓晋文之事》是“辨王霸之方,明治道之要”。全文1313字,可分为三个层次。第一层次是阐述王道主张。齐宣王的谈话以“霸道”开端,孟子避而不谈霸道,直接将话题转移到集中讨论王道。孟子就“以羊易牛”一事肯定宣王有不忍之心,具有施行王道的思想基础。同时,孟子批评宣王虽然对动物有不忍之心,却不能推恩于民、施行王道。第二层次是阐述霸道与王道的不同前景。齐宣王要施行霸道,即“欲辟土地,朝秦楚,莅中国而抚四夷也”。孟子认为,宣王如施行霸道,就等于“缘木求鱼”,不可能达到称霸的目的,甚至还会带来灾祸。“殆有甚焉,缘木求鱼,虽不得鱼,无后灾;以若所为,求若所欲,尽心力而为之,后必有灾”。孟子指出,如果施行王道与仁政,那就能做到天下归心,没有谁能够抵挡齐国,“其若是,孰能御之”。第三层次是阐述王道的具体措施。孟子认为,有恒产才能有恒心。实行王道和仁政,首先要让老百姓有收入和有产业,凶年免于死亡,丰年实现温饱。
品读《齐桓晋文之事》,我们会不由自主地对孟子产生崇高的敬意。两千多年前,孟子宣传王道和仁政,提出具有现代意义的政治理想和主张,这是中国政治思想史的骄傲和里程碑。王道是与霸道相对立的概念,王道主张以德服人,仁义治天下,霸道则主张凭借武力、刑法和权势进行统治。孟子所处时代战国纷争、列强争霸,整个社会政治沿着霸道方向发展。司马迁这样描述道:“当是之时,秦用商君,富国强兵,楚、魏用吴起,战胜弱敌。齐威王、宣王用孙子、田忌之徒,而诸侯东面朝齐。天下方务于合从连衡,以攻伐为贤”。齐宣王也不例外,他一见到孟子,就要孟子谈谈齐桓公、晋文公建立霸业的情况。孟子不赞成霸道,他说:“仲尼之徒,无道桓、文之事者,是以后世无传焉。臣未之闻也。无以,则王乎?”意思是,孔子的学生没有谁谈及齐桓公、晋文公的事迹,这些事迹也未能流传到后世。我本人也从未听说。大王如果一定要让我讲这方面的事情,那么我就讲讲以道德的力量来统一天下的王道吧。当时的孟子,是非常孤独的。《史记》记载:“孟轲乃述唐、虞、三代之德,是以所如者不合”。“时穷节乃现”,孟子的伟大不仅在于他提出了王道理想,还在于他终身追求王道理想的品格。即使在不被人理解、不被诸侯接受的窘境里,孟子不气馁、不自卑,退而讲学和著书立说,仍念念不忘宣传他的王道理想,要求统治者以不忍之心施行仁政,实现“老吾老,以及人之老;幼吾幼,以及人之幼”的治国图景。
《齐桓晋文之事》强调了“保民而王”,这是孟子王道思想的核心。文章一开始就记录了齐宣王与孟子的一段重要对话,“曰:‘德何如,则可以王矣?’曰:‘保民而王,莫之能御也。’”意思是,齐宣王问,具备什么样的道德才能统一天下和治理天下呢;孟子回答,保护百姓,实现百姓的生活安定,这样去统一和治理天下,就没有人可以阻挡。这一对话不长,却提出了政治学的重要命题,就是统治者与老百姓的关系问题。在中国古代社会,思想界对这一关系的认识总体来说是合理的,儒家、道家、墨家等都提出民本思想。管仲提出:“政之所兴,在顺民心,政之所废,在逆民心”;《老子》宣称:“圣人无常心,以百姓心为心”。但在长达两千多年的封建政治实践中,占主导地位的观点是“君权神授”、家族世袭,所以皇帝是天子,具有无限的权力;皇帝的权力是上天赋予的,与老百姓无关。孟子是最集中、最强烈地阐述了民本思想的古代思想家,这是一道思想闪电,划破了古老中国灰暗的政治苍穹,以致今天仍然有人认为西方的民主政治思想在中国是古之有之。在孟子看来,民贵君轻是统治者与老百姓关系最基本的规定。因此,孟子激烈批判了统治者横征暴敛、草菅人命的现实:“庖有肥肉,厩有肥马,民有饥色,野有饿莩。此率兽而食人也!兽相食,且人恶之;为民父母,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,恶在其为民父母也?”孟子认为,当时大多数统治者的做法,实际上是在率领着野兽吃人,这样的统治者是不配做老百姓的父母官的。孟子大声说出了古代社会石破天惊的话语:“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”。这在一定程序上牵涉到国家和权力的本原问题,在某种意义上,孟子实际上已经认识到国家的主体是老百姓,权力的最终来源是民众。孟子还以夏桀和商纣王为例说明政权与民众的关系。“桀纣之失天下也,失其民也。失其民者,失其心也”。孟子正确指出了君臣之间的平等关系:“君之视臣如手足,则臣视君如腹心;君之视臣如犬马,则臣视君如国人;君之视臣如土芥,则臣视君如寇仇”。这是民贵君轻思想在官场的自然延伸。在孟子看来,君王有位,士人有德;君王与臣子是平等的,君王对臣子必须尊重,臣子对君王没有奴颜婢膝。孟子大胆提出了令统治者勃然变色的观点:“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,得乎天子为诸侯,得乎诸侯为大夫。诸侯危社稷,则变置。牺牲既成,粢盛既洁,祭祀以时,然而旱干水溢,则变置社稷”。社稷象征着政权,是古代祭祀的地方。意思是,得到老百姓拥护便可以做天子,得到天子欢心便可做诸侯,得着诸侯欢心便可做大夫。诸侯如果危害国家,那就要改立。牺牲既已肥壮,祭品又已洁净,也依一定时候致祭,但还是遭受旱灾水灾,那就要改立社稷。这段话谈及了君王、政权、民众的关系,孟子认为社稷、诸侯、大夫不称职,都可以废弃和改立。那么,天子不称职呢?孟子认为也应该废立。《万章下》篇说:“君有大过则谏,反复之而不听,则易位。”正因为孟子具有深厚的民本思想,以致一些统治者很不喜欢他,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就把他的牌位逐出了文庙。
《齐桓晋文之事》强调了“不忍之心”,这是孟子王道思想的基础。在孟子看来,君王能否推行王道、实施仁政,关键在于君王是否有不忍之心。孟子主张性善论,王道和仁政是不忍之心在政治领域的表现形式。所谓不忍之心,就是“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,皆有怵惕恻隐之心”。在《孟子》一书中,不忍之心,有时叫仁义之心,有时叫良心、良知和良能,这些都是属于同一序列的概念。从不忍之心出发,孟子提出了“四端”说,即“恻隐之心,仁之端也;羞恶之心,义之端也;辞让之心,礼之端也;是非之心,智之端也”。孟子认为,这些是人性所固有的,不是外力强加的,“仁义礼智,非由外铄我也,我固有之也”。具体到齐宣王,孟子认为他有不忍之心,理由是齐宣王看到有人牵着一头牛去祭祀,看到牛正在哆嗦,非常可怜,他就要求把牛放了,改由羊代替去祭祀。“臣闻之胡龁曰,王坐于堂上,有牵牛而过堂下者,王见之,曰:‘牛何之?’对曰:‘将以衅钟。’王曰:‘舍之!吾不忍其觳觫,若无罪而就死地。’对曰:‘然则废衅钟与?’曰:‘何可废也?以羊易之!’”觳觫是指牛惧怕哆嗦的样子。对于齐宣王以羊易牛去祭祀的做法,当时很多人以为他吝啬,而孟子则看到了齐宣王心地的善良,认为“百姓皆以王为爱也,臣固知王之不忍也。”这里的爱是小气、吝啬的意思。孟子之所以肯定齐宣王有不忍之心,一方面,齐宣王确实不是因为吝啬而要以羊易牛,而是因为不能“无罪而就死地”。所以,孟子劝慰齐宣王:“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。以小易大,彼恶知?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,则牛羊何择焉?”孟子进一步指出:“君子之于禽兽也,见其生,不忍见其死;闻其声,不忍食其肉。是以君子远庖厨也。”另一方面,孟子是要坚定齐宣王推行王道和仁政的信心。所以,当齐宣王问孟子他能够做到“保民而王”吗,孟子给予了肯定回答,并用以羊易牛的事例给予证明。“曰:‘若寡人者,可以保民乎哉?’曰:‘可。’”在孟子的政治理想中,不忍之心与“推恩于民”是密切联系的,其中前者是后者的思想基础,君王没有不忍之心,就不可能“推恩于民”;后者是前者的必然要求,即“推恩于民”是不忍之心的具体载体和表现形式。孟子指出齐宣王没有做到“推恩于民”和实行王道仁政,是因为齐宣王不肯为,而不是齐宣王没有能力。就好像一个人的力量可以举起三千斤的东西,却拿不起一根羽毛;眼睛能看清鸟的羽毛,却看不见眼前的一车柴火。齐宣王自己承认:“吾力足以举百钧,而不足以举一羽;明足以察秋毫之末,而不见舆薪。”所以,孟子说:“今恩足以及禽兽,而功不至于百姓者,独何与?然则一羽之不举,为不用力焉;舆薪之不见,为不用明焉;百姓之不见保,为不用恩焉。故王之不王,不为也,非不能也。”孟子还用“挟太山以超北海”和“为长者折枝”的比喻来说明齐宣王不“推恩于民”,非不能也,是不为也。孟子“曰:‘挟太山以超北海,语人曰:‘我不能’,是诚不能也。为长者折枝,语人曰:‘我不能’,是不为也,非不能也。故王之不王,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;王之不王,是折枝之类也。”孟子明确告诫齐宣王,如果不能“推恩于民”,那你不仅保不了国家,也保不了妻儿。“故推恩足于保四海,不推恩无以保妻子”;孟子要求齐宣王深思,“王请度之”。
《齐桓晋文之事》强调了“制民之产”,这是孟子王道思想的重要内容。孟子设计的王道和仁政,不是空洞的说教,而是可以实践的理想,不是只有抽象的精神追求,而是具有现实的物质保证。在孟子看来,对于大多数人来说,道德观念和行为是与财产收入联系在一起的,只有有了固定的财产收入,才能保证有良好的道德品行。“若民,则无恒产因无恒心。苟无恒心,放辟邪侈,无不为已。及陷于罪,然后从而刑之,是罔民也。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?”意思是,至于一般老百姓,没有固定的财产收入就没有一定的道德观念。没有道德观念,就会违法乱纪,为非作歹,无所不为。等他们犯了罪,再去处罚,这实质上是张开罗网陷害百姓。哪有仁爱之人当政却发生陷害百姓的事情呢。由此可见,孟子具备了朴素的唯物史观,人们首先必须解决吃、喝、住、穿等物质需求,然后才能从事精神追求和形成道德行为。当然,孟子并不否认士大夫能够做到无恒产而有恒心,即“无恒产而有恒心者,惟士为能。”大千世界,多数人是先物质后精神,或者重物质轻精神,但并不排斥少部分有理想有操守的人重精神轻物质,正是这多数人的物质力量与少部分人的精神追求相结合,才推动着人类社会不断向前发展。对于统治者来说,其治国理政不能依据少部分人的思想境界,而要依据多数人的现实需求,这就需要“制民之产”,满足老百姓的吃穿住行需求。孟子认为,“制民之产”有两种情况,一种是合格的,“是故明君制民之产,必使仰足以事父母,俯足以畜妻子,乐岁终身饱,凶年免于死亡”;另一种是不合格的,“今也制民之产,仰不足以事父母,俯不足以畜妻子,乐岁终身苦,凶年不免于死亡”。孟子进一步指出,不同的“制民之产”,会产生不同的治国理政效果。合格的“制民之产”,“然后驱而之善,故民之从之也轻”,即引导老百姓去恶从善,他们也比较容易接受。反之,“此惟救死而恐不赡,奚暇治礼义哉?”意思是,连命都保不住,那有时间去学习和接受礼仪呢?而且,孟子提出了一套土地和经济制度,以保证“制民之产”的实现,他说:“五亩之宅,树之以桑,五十者可以衣帛矣;鸡豚狗彘之畜,无失其时,七十者可以食肉矣;百亩之田,勿夺其时,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。”意思是,制民之产,就是要给每户五亩之地,用来种植桑树,从而使五十岁以上的人就可以穿丝棉袄了。按时饲养鸡、狗、猪之类的家畜,那么七十岁以上的人就可以有肉吃了。每户再给一百亩土地,按时耕种,不去妨碍生产,那么八口之家也就不会有饥饿了。据学者研究,“五亩之宅”在《孟子》一书中出现过三次,说明这在孟子那里不是一个偶然的提法,而是具体的经济社会构想。孟子还继承了孔子“富之教之”的理念,即在解决生存之后,不忘人伦教化工作,“谨庠序之教,申之以孝悌之义。”所谓庠序,原来是古代王朝教育机构的称呼,这里指的是学校。最后,孟子信心满满地激励齐宣王:“老者衣帛食肉,黎民不饥不寒,然而不王者,未之有也。”
韩愈在《原道》一文中谈到儒家的道统,一直追溯到尧舜,然后他说:“孔子传之孟轲,轲之死,不得其传焉”;朱熹则把《孟子》与《论语》、《大学》、《中庸》合在一起称为“四书”,并列为儒家经典。这既说明孟子在儒学发展中的崇高地位,也说明孟子在中华文化中的崇高地位。因为儒学在传统社会中一直占据着主导地位,构建并塑造中国人的文化品格。《齐桓晋文之事》主要是说给官员尤其是统治者听的,其中提出的先有不忍之心,后须“推恩于民”,给我们最大的启示是做官先做人,做人是做官的基础。所谓做人,就是要有良好的个人品格。按照现代政治学理解,官员是行使公权力的。行使公权力的人,如果没有良好的品格,那就可能成为昏官、庸官和贪官,这不仅危害社会和他人,而且危害官员自己及其家庭。良好的品格应该是官员的基本要求和基础素质。她要求官员有信念。信念是价值判断和追求,是对社会发展方向的把握和共同行为准则的认同,既可以表现为理想,也可以表现为信仰。官员有了坚定的信念,就能保持政治家的品格,摒弃政客的劣迹。她要求官员有同情心。同情心类似于不忍之心,欧洲启蒙学者甚至认为同情心是人的本性之一。官员有了同情心,才会帮助穷人和弱势群体,才会与他人团结合作、和谐共处。她要求官员有道德。道德是指官员的个人操守,经得住金钱、美色和物欲的诱惑,不会以权谋私。官员有了道德,就能廉洁自律、克己奉公,才会产生公信力并赢得民众的尊重。一个有信念、同情心和道德的官员,才是一个好官员。
齐桓晋文之事
孟子
齐宣王问曰:“齐桓、晋文之事,可得闻乎?”
孟子对曰:“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,是以后世无传焉,臣未之闻也。无以,则王乎?”
曰:“德何如,则可以王矣?”
曰:“保民而王,莫之能御也。”
曰:“若寡人者,可以保民乎哉?”
曰:“可。”
曰:“何由知吾可也?”
曰:“臣闻之胡龁曰:‘王坐于堂上,有牵牛而过堂下者。王见之,曰:“牛何之?”对曰:“将以衅钟。”王曰:“舍之!吾不忍其觳觫,若无罪而就死地。”对曰:“然则废衅钟与?”曰:“何可废也?以羊易之。”’不识有诸?”
曰:“有之。”
曰:“是心足以王矣。百姓皆以王为爱也,臣固知王之不忍也。”
王曰:“然,诚有百姓者。齐国虽褊小,吾何爱一牛?即不忍其觳觫,若无罪而就死地,故以羊易之也。”
曰:“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。以小易大,彼恶知之?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,则牛羊何择焉?”
王笑曰:“是诚何心哉?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,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。”
曰:“无伤也,是乃仁术也,见牛未见羊也。君子之于禽兽也:见其生,不忍见其死;闻其声,不忍食其肉。是以君子远庖厨也。”
王说,曰:“诗云:‘他人有心,予忖度之。’──夫子之谓也。夫我乃行之,反而求之,不得吾心;夫子言之,于我心有戚戚焉。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,何也?”
曰:“有复于王者曰:‘吾力足以举百钧,而不足以举一羽;明足以察秋毫之末,而不见舆薪。’则王许之乎?”
曰:“否。”
“今恩足以及禽兽,而功不至于百姓者,独何与?然则一羽之不举,为不用力焉;舆薪之不见,为不用明焉;百姓之不见保,为不用恩焉。故王之不王,不为也,非不能也。”
曰:“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,何以异?”
曰:“挟太山以超北海,语人曰:‘我不能。’是诚不能也。为长者折枝,语人曰:‘我不能。’是不为也,非不能也。故王之不王,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;王之不王,是折技之类也。老吾老,以及人之老;幼吾幼,以及人之幼:天下可运于掌。诗云:‘刑于寡妻,至于兄弟,以御于家邦。’──言举斯心如诸彼而已。故推恩足以保四海,不推恩无以保妻子;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,善推其所为而已矣。今恩足以及禽兽,而功不至于百姓者,独何与?权,然后知轻重;度;然后知长短;物皆然,心为甚。王请度之!
“抑王兴甲兵,危士臣,构怨于诸侯,然后快于心与?”
王曰:“否,吾何快于是,将以求吾所大欲也。”
曰:“王之所大欲,可得闻与?”
王笑而不言。
曰:“为肥甘不足于口与?轻暖不足于体与?抑为采色不足视于目与?声音不足听于耳与?便嬖不足使令于前与?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,而王岂为是哉?”
曰:“否,吾不为是也。”
曰:“然则王之所大欲可知已:欲辟土地,朝秦楚,莅中国而抚四夷也。以若所为,求若所欲,犹缘木而求鱼也。”
王曰:“若是其甚与?”
曰:“殆有甚焉。缘木求鱼,虽不得鱼,无后灾;以若所为,求若所欲,尽心力而为之,后必有灾。”
曰:“可得闻与?”
曰:“邹人与楚人战,则王以为孰胜?”
曰:“楚人胜。”
曰:“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,寡固不可以敌众,弱固不可以敌强。海内之地,方千里者九,齐集有其一;以一服八,何以异于邹敌楚哉?盖亦反其本矣。今王发政施仁,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,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,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,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,天下之欲疾其君者,皆欲赴愬于王;其若是,孰能御于?”
王曰:“吾惛,不能进于是矣。愿夫子辅吾志,明以教我;我虽不敏,请尝试之。”
曰:“无恒产而有恒心者,惟士为能;若民,则无恒产,因无恒心。苟无恒心,放辟邪侈,无不为已。及陷于罪,然后从而刑之,是罔民也。焉有仁人在位,罔民而可为也?是故明君制民之产,必使仰足以事父母,俯足以畜妻子;乐岁终身饱,凶年免于死亡;然后驱而之善,故民之从之也轻。今也制民之产,仰不足以事父母,俯不足以畜妻子;乐岁终身苦,凶年不免于死亡。此惟救死而恐不赡,奚暇治礼义哉!王欲行之,则盍反其本矣。五亩之宅,树之以桑,五十者可以食肉矣;百亩之田,勿夺其时,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;谨庠序之教,申之以孝悌之义,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。老者衣帛食肉,黎民不饥不寒:然而不王者,未之有也。”